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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相片玉綺 Gyokuki

寫在古典邊上:春風化雨,便能「潤物細無聲」


一篇給東亞年輕人的Open Letter:實現一個社會與民族的進步、重生與蝶變,都需要「士不可以不弘毅」和「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勇氣、智慧和精神底氣。

對於您提到的幾個問題,我也就簡單說一下啦,雖然我也不敢自稱知識份子之類——不過我依然希望抛磚引玉。


雖然我個人不太喜歡這些來自課本的官方語彙,不過單純來說的話,我還是比較認可「我們這個民族成為文化強國,任重道遠」的說法。


印度本身是文化大國,這一點當然無從否定。印度這片土地孕育了佛教、印度教、錫克教(Sikhism)和耆那教(Jainism)這些具有潛在偉大意義的宗教,同時也是印度雅利安人(Indo-Aryans )、達羅毗荼人(Dravidians)、蒙古利亞人(Mongoloid )和其他人種的多元交流之地,梵語(Sanskrit)、印地語(Hindi)、烏爾都語(Urdu)等珍貴語言的源頭。不僅印度深刻波及和影響了泛歐亞地區,而且也對亞洲的哲學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然而,正是這樣的複雜性和糾結的歷史環境,讓印度受困於民族、種族、宗教、意識形態、階層等因素的束縛,以至於今日陳腐落後的身份等級制和種族衝突依舊是頑固的問題。不過,我並不認為這是南亞次大陸必然的處境,這反而是一個多民族國家(例如奧地利、俄國等)實現現代化的必經之考驗。


意大利同樣也是一個非常典型的「文明古國」,希臘-羅馬文明的故地。然而同樣也是受制于歐洲諸國發展的不平衡,它的經濟和社會發展遠落後於西歐。作為一個典型的南歐國家,它擁有這一地區很典型的各種問題:種族和民族衝突、嚴峻的階層矛盾、後工業化問題、黑社會、右翼政治和極端主義等。不過,我也並不認為這是地中海地區(乃至北非地區)的最終命運。地中海地區固然受制於現代化的落後,然而作為歐盟振興計畫的一部分,它們的情況也被作為一個整體提上歐洲振興的議程。


美國當然是一個文化強國,然而它作為一個多元國家,同樣面臨嚴峻的一系列涉及族群認同與核心價值、族群爭端與文化爭論等問題。現代思想史中的一個關鍵字,「文化戰爭」(Cultural War),這個詞正是來源於美國自從上個世紀後半葉以來,一系列嚴峻的種族、性別、階層、信仰和意識形態衝突問題。誠然,英美古典的自由思想是非常具有借鑒性的,然而怎樣讓這種思想,超越黨派政治、身份政治和美國干涉主義,是一個需要思考的問題;而簡單粗暴地將「多元文化」拼接到西方古典的思想裡面來,也非常欠考慮。


「詩詞歌賦,譬如琴棋書畫,從來就不是給社會中下層人民準備的。」—— 我必須承認,有這樣的問題,這種問題的確也非常嚴峻,不過這遠不是問題的根本,而可以改進和討論的地方,其實非常多。


之前,我與人討論過一個問題:為何大多思想偏進步主義、左翼的年輕人,都不太喜歡東亞古典文化,乃至民族古典?也就是這裡的「詩詞歌賦」等等。除此之外,其中還有一些人不是很理解宗教。


就我個人來講,學習世界上的各種宗教,以及各種信仰乃至無神論的不同面向,一直是一個重要話題,我正在學習「接受一個信仰更加多元的東亞乃至世界」;然而,對於以宗教中立為主的教育機構等來說,如何促進占主流的唯物無神論理解各種宗教,乃至促進對話與合作,依然是一個任重道遠的話題。


雖然我個人既不是左翼,也不是右翼,只能算中間派主義者,然而通過對東亞地區其他國家的信仰、傳統與現代化之間關係的觀察之後,我意識到以促進社會公平正義、平等、思想解放與縮小階層差距為主導的進步主義思想,完全可以與一個民族的古典精神完好相容。


對於日本這樣相對發達和經濟成功,文化產出能力強的東亞國家來說,日本的宗教和各種信仰總體來說,呈現出在各種政治和社會思想中均勻分佈的特點;無論是日本的左翼還是右翼,都有宗教人士分佈,並不是宗教人士更加保守,像美國社會那樣。與美國不同,日本的宗教系大學並不會更加保守或更加進步,它反而是一種中立性質的學術存在。雖然不得不說,日本神道存在和日本右翼捆綁的一定程度問題,這需要依靠神道教育機構(例如皇學館大學等)對日本的國家神道或國家主義敘事進行再審視。


與宗教相鄰的一個問題,是民族古典。對於「民族」一詞的定義,我偏向一種整體的看法:雖然種族和族裔意義的民族的確存在,然而一個現代國家賴以生存的「民族」概念卻很多時候並不是來源於種族,而是一種靈活且可選擇的文化、價值乃至生活方式等各方面的認同,這樣的認同也可以有效避免惡性民族主義。現代國家,有民族國家(Nation-State)和文明國家(Civilization-State)這兩種,我個人偏向一種允許公民自由選擇的民族關懷,而我也希望我國能夠成為真正意義的「文明國家」。


同樣,通過對日本社會的觀察,不難發現:在日本,古典文學、藝術、文化與思想哲學的研究者,也並沒有一個明顯的左翼或右翼面向;甚至不少日本的古典學家偏左翼(以及日本政治光譜意義的左翼)。可見信仰或民族古典文化並不必然指向更加保守的思想,而受到一系列社會因素的影響。


古典文化的確給人一種偏向「貴族」或受教養階層/社會中上層的感覺,然而需要注意的是,無論是我國的《詩經》和燕樂、南戲等,還是日本的萬葉集中「東歌」「防人歌」,歌舞伎、能劇等,乃至就是西歐的長篇希臘羅馬敘事詩,一開始都是古代的中下層人民所創造的藝術,或是一些文化人為普通民眾創作的藝術。只不過隨著歷史的變遷,它們逐漸退出了大眾舞台,成為與大眾文化(Popular Culture)所相對應的「古典文化」的一部分。


而我想,如今我們當代社會所流行的一些藝術形式,例如「輕小說」等,或許也會隨著歷史的變遷,而成為另一種古典。這些文化形式成為古典文化,受到珍視,並不是因為它們源遠流長,而是因為它們雖然來自民間或較為大眾,卻具有深遠的審美或人文意義。在如今的ACG文化之中,也有宮崎駿系列和今敏系列這樣的「名作」,而它們也在逐漸成為另一種形式的,可以被流傳下來的經典。


必須承認,中國大陸的很多古典文化的教學課綱,無論是其選材、教學方式還是解讀,不僅嚴重脫離現實實際,而且很容易引起接受教育者的反感。那樣的教材我都不喜歡,更別提被要求大段背誦各種說辭——那些陳腐的教育者以及僵化的教育制度,外加產業化與功利化的教育,正在逐漸將文學、哲學和古典思考推向人們的對立面。我是一個經歷過高考的人,我並不認為以那樣的方式測試,會讓普通的中國人更加認同古體詩、唐宋傳奇等民族古典,以及儒釋道等能夠與現代價值所溝通的哲學體系。


不過,我認為這並不是我國所獨有的問題;哪怕是在古典教學相對完備的日本,都時不時有人會出來提,需要「取消」古典教育。非黑即白的思維是具有問題的,比起全然推崇或取消古典,我更傾向於將「古典」本身看作一個靈活、動態、多元而開放的存在。它不是語文課本上需要大段背誦的功利化知識,而是任何階層與群體都可以參與的存在——無論是喜愛ACG文化的年輕人,受到流行文化和小眾亞文化影響的Gen Zer們,還是老一輩人,乃至歐美等地區的非東亞人。


對於儒家思想來說,問題稍微複雜。我非常明白,儒家發展到晚唐及宋朝之後,對封建禮教、宗法等級的強調,使得儒家不僅成為了人性的束縛和保守陳腐的象徵,更是在當代社會中顯得格格不入。這一點必須得到承認,而讓我感到十分擔憂的是,當代我國有一些打著「儒家」旗號,希望復興腐朽思想和等級制度,乃至用宗法制思想虐待青少年的一些人。


曾經我聽過一位研究儒家思想的教授提到過,若是儒家知識份子去讚美等級制度、制度性的不平等和腐朽思想,那他們就是假儒家,連儒家都不是。這一觀點我十分同意,在我看來,儒家思想的本質特徵不是逼迫人服從家長制、強權和權威的等級制度,也不是封建禮教那種對人本身尊嚴的踐踏,反而它是任何社會都需要的起碼品德——仁義禮智信。


儒家擁有十分複雜的發展過程,也有很多關係複雜乃至相互矛盾的派別。有一些儒家流派類似法家思想,強調權力者對人民的控制,以及等級制度和宗法結構對人本身的一種約束——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它主要服務於古代專制社會的鐵腕治理,而不是什麼「仁義」等等。甚至,還有一些儒家思想違背了孔子本人「以直報怨」的原則,鼓吹家族之間的血腥復仇。


然而還有另一些儒家思想(相對原始的儒家),僅將其作為一種起碼的價值觀和道德約束,例如將「仁義禮智信」和孔子的修身原則作為一種對人們的規勸,乃至對現代社會的反思。在這樣的儒家思想看來,「仁義禮智信」是評判這個世界各種價值觀的原點,一種健康有益的價值觀應該以平衡自利與利他,宣導民主平等自由的準則,而並非一人要無條件服從另一人,或是人們之間存在天然的不平等或服從關係。這樣的儒家思想主要集中於孔子本人在《論語》裡的談話。


自由生活、個性解放,不僅是青年人所需要的,更是當代任何國家或地區的人民都需要的一種準則,沒有任何人應該成為社會、集體或他人的奴隸。不過仔細思考的話,不難發現,雖然這樣的思想看似來自西方古典哲學,然而「仁義禮智信」同樣也能與其相容。「仁義」本身自然要求,具有同等感知快樂或痛苦能力的人們,應該在利己的同時合理推己及人;人因此而不應該成為某種意識形態、權力或集體的奴隸,而是應該在一種民主、平等的基礎上自由生活。


儒家雖然是一個派別複雜的思想和哲學存在,然而,正如您所說,傳播某些儒家派別對等級制度、強權、服從和集體至上的極度推崇,以及封建禮教遺存,不僅會讓中國人難以擺脫落後價值觀以及落後的社會形態,也會給其他國家和地區一種「中國人就是這樣保守落後陳腐」的印象。


我在歐美的一些東亞研究和著作中,發現了很多對東亞古典思想推崇有加的西方人。他們欣賞的東亞古典文化和思想,包括原始儒家對「修身齊家」和公共道德的思考,中國古典詩詞的文學魅力,東亞戲劇、音樂、文學等的優雅婉轉之美,而並非我國古代的宗法制、父權制、君主專制,以及東亞古代社會中廣泛存在的對人民的強權控制。


在這些西方學者看來,東亞社會不僅需要在現代化進程中,不斷增強自身民主、平等和對自由的尊重,也不能拋棄那一部分能夠與不同階層、不同族群共通的,美好的民族古典情懷。它們同樣是「現代化」的一部分。


有一個比較幽默的詞,叫作「神秘的東方」,不難看出這個詞寄託了歐美文明對東亞文明,一種帶有隔閡、誤解、欣賞、驚奇、感歎等多種因素的複雜情感。西方對東方的情感認知並不是單一的,而是非常複雜的。的確存在很多將東亞社會的痼疾等同於東方人本身種族特徵的種族歧視者,然而更多的西方人卻能夠認識東方社會的複雜性,包括東亞各國政治制度、社會經濟特徵等因素的複雜性,從而避免單一的、非黑即白的看法。


同樣,我希望我國乃至東亞的學者們,也能對西方有一種建立在複雜性思考基礎上的看法,而避免非黑即白的「全盤西化」或「固步自封」。這兩條彎路,當年的日本是走過的;「全盤西化」容易引起陳腐守舊力量的報復性反彈,以及各種西方當代思想的水土不服;而「固步自封」則容易滋長國內的國家主義和民族主義勢力,進一步激化社會矛盾、階層矛盾和外交問題。對日本右翼發展史作一二簡單瞭解,不難發現這樣的道理。


對經典,乃至古典文學的本土化改編,本來就是一個無可厚非,甚至需要在一定程度被鼓勵的選擇。認為這樣的改編需要受到一些良性約束,和反對這種改編,完全是兩回事。與我國對古典文學改編的固步自封態度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西歐等國家對其他民族或當代人改編西方古典的開放態度。


莎士比亞戲劇算是西歐古典文學中,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作品。不過,莎士比亞戲劇有各種形式讓人意想不到的改編。比較常見的一種改編,是改編成當代戲劇,例如現代商戰版改編《哈姆雷特》;還有就是改編成其他民族或文化風格,例如日本戰國改編版《麥克白》、京劇改編版《羅密歐與茱麗葉》等。在改編版戲劇中,黑人或亞洲人可以出演本來是白人的角色,也可以把服裝改成現代版的服裝 。


不僅西歐,日本也對本民族古典文學的創意改編,持比較開放的態度。日本最有代表性的古典戲劇,有能樂、狂言與歌舞伎,而提到日本戲劇改編就不得不提一部文學作品,《近代能樂集》,在其中創意性改變了日本眾多家喻戶曉的能劇。


其中《卒塔婆小町》本來講的是日本古代第一美女小野小町晚年的故事,作者將其搬運到日本戰後的大概1950-70年代,並加入了一系列對戰前、戰後日本社會的探討。而其中的《熊野》,本來講的是平安時代末期,武將平宗盛和愛妾熊野的故事,作者將其搬運至現代生活,對其劇情做了顛覆性改編——最後熊野的母親安然無恙地出現在宗盛眼前,宗盛發現這不過是一場鬧劇。


可見,改編古典文學並不是什麼值得避諱的事情;在尊重原作古典精神的基礎上,什麼樣的改編都可以試圖嘗試——甚至更具有革命性的形式,例如RPG遊戲。就連《東方Project》遊戲系列,都是對一系列日本古典文學,例如輝夜姬傳說、一寸法師傳說等的創意性改編;東方Project中「幻想鄉」概念本身,不難看出《桃花源記》《遠野物語》乃至中國神話志怪小說的影響。Zun本身是一位具有豐富古典素養的知識份子和文人,而熟練的遊戲開發技術和想像力使得他能將其變成易於接受的流行文化方式。


那麼為什麼圍繞著古典文學的現代化、本土化(對於外國來說)和改編,在當代中國存在如此多的爭議呢?必須承認,一些改編版本(例如最著名的六小齡童事件等)不僅嚴重缺乏對原文的尊重,而且在人文素養和價值底線方面都不及格,而另一些略微比較合格的改編(例如夢幻西游等手遊)又不夠優秀和出彩,停留于淺薄的迎合商業化潮流。


這方面並非單獨是我國的問題;圍繞古典改編的爭議依然存在於很多國家。吉卜力工作室的《輝夜姬物語》被一些人評價為流於表面的煽情而缺乏社會學意義思考,我也認為它寫的不好。由克蘇魯神話改編而來的《水形物語》被批流於「政治正確」弊端,我也認為這一批判是十分有價值和真實的。更加開放的態度並不意味著更好的作品,這將是一個在摸索中不斷完善的過程。


總之,我希望我國也能以開放的心態,而不是固步自封的保守態度,歡迎對民族古典文化和文學的合理改編;然而也不能採取自由市場一般的放任態度,反而應該對這種改編有合理的規範。這一規範應該由文化人乃至普羅大眾來一起探討,甚至需要的時候應該形成民主的立法(例如一些西方國家對著作權和演繹權的完善規定),而不是打著國家主義、集體或威權,以及民族主義旗號的指揮。


這個《紅樓夢》問題,從我個人(而不是被課本和權威灌輸)的角度,我當然從客觀上承認《紅樓夢》是一本文學經典,也具有對當代年輕人產生吸引力的潛能。然而當代華語圈對於《紅樓夢》的無論是賞析和解讀,還是電視劇、電影和ACG作品等二次創作,都是存在不小問題的,這一點我以後也可以細談。


這一點如同上面所提到,並不是中國一國所具有的問題;歐美和日本、韓國等亞洲國家,同樣存在。雖然它們在漫長的摸索中找到了與民族古典相處相對比較完善的途徑,然而這並不意味著它們的探索是完美無缺的,我國也一樣。對於莎士比亞戲劇的改編,在成功作品眾多的同時,也存在嚴重爭議乃至失敗。不僅對於《威尼斯商人》和《奧賽羅》的一些改編,引起了關於種族歧視的爭議,而且一些過於「應景」的改編,例如由「特朗普」來飾演凱撒,也引發了不小的爭論。


對於「在國際活動中加入中國元素」和「以中國價值觀開展國際活動」這一點的疑惑,乃至爭議和詬病,不僅很多人都意識到,而且談到其爭議弊病的文化人也有很多。總體來說,正如一種健康的民族情懷不是鼓吹惡性民族主義一樣,讓中國文化(特別是傳統、古典與民俗特色)走向世界,並不在於流於形式的簡單展示中國元素,或不顧實際一味推崇一種單一、保守乃至陳腐的「中國價值觀」——事實上,華語圈的各種價值觀是非常多元的,正如大陸的民族和族群組成一樣多元。


我認為,我國的文化人有這個責任去發現、識別和認知這些價值觀,瞭解當代中國人乃至華語圈內人們的精神和物質訴求,在此基礎上試圖尋找一種具有開放性,也方便他國人對中國產生客觀、全面和綜合認知的對外推廣方式。我國是一個社會問題眾多的國家,體制、階層、族群、性別和種族等一系列矛盾日益凸顯,在思想和價值領域的爭鳴也日益踴躍。哪怕就是印度和伊朗,也開始在一系列動蕩中思考其古典精神的出處。


正如日本的NHK和一些文化名人(例如上野千鶴子),敢於在其公共節目或公開著作中中展現日本的「少子高齡化」「越工作越貧困」(Working Poor)、右翼氾濫、黑社會危害、自民黨醜聞等嚴重社會問題,從而使其他人認識到一個擁有文化魅力,同時又存在一系列嚴重問題,正在努力試圖修正自我的日本一樣,我認為中國的普通人需要這樣的坦誠,同時也應該試圖去監督政府,而非被動接受一種「不容置疑」的說教。一個「負責任」的民族,絕不是一口回絕自身存在問題,反而是在平等基礎上敢於承認問題和反思。


這樣,才是真正維護中國人的古典精神之一——「仁義禮智信」。仁義意味著合理協調利己與利他,對他人保持應有的共情能力,「禮」意味著尊重人世間的起碼倫理與禮儀,「智」意味著審時度勢、外圓內方的智慧,而「信」則意味著對自身的真實感受和情感,保持最基本的真誠。對自身所處之國土,所發生的種種本不應發生的事情——無論是嚴重的階層不公和法律漏洞問題,還是日益嚴重的經濟、文化、倫理與社會的陣痛,乃至未來可能發生的,更為殘酷的撕裂和對抗,保持充分的清醒和同理心,從而採取審慎而考慮周全的行動或提案,在保持對知識的尊重同時,拒絕服從不合理權威,也是在維護中國人共同的良好文化和情感,並為他人展現一個健全的東亞形象——而不是類似一些自民党政客、大資本家或輿論操控者一樣的形象。


至於如何才是最好的,推廣(而不是簡單宣傳)中國乃至東亞文化的方式,我想這並沒有一個定論式回答,我恐怕只能說一句,只要不違背一些最基本的民主社會底線,很多問題都可以開放探討。當然,我十分清楚外交和國際政治環境的敏感,所以審時度勢乃至學會一些妥協和委婉,也十分重要。哪怕未來會翻雲覆雨,作為普通人,正常的生活依然要繼續,健康的價值觀依然要繼續堅守,所以無論在什麼樣的環境下,都不能停止思考和反思。


「文化輸出應該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如果急於求成也許只會取得適得其反的效果。」這我是十分認同的;更不要說當年,無論是歐美日本等公認具有強大文化吸引力的國家,還是韓國、印度等國,都走過這樣的彎路。這樣的彎路,外加社會本身的彎路,是一個民族成熟的必經之路,對此我只能先暫且說一句:君子之風,玉潤珠藏,春風化雨便能潤物細無聲。


在我看來,沒有什麼思想其本身便是危險的,思想的表達也應該充分得到言論自由的尊重,只要建立在一系列底線之上(包括對反人類行為、法西斯、專制政府、歧視和壓迫、以及等級制度、兒童虐待的不容忍等等,我想這是東西方共通的社會底線,就連被認為最為「言論自由」的海德公園依舊是如此),那都是可以表達的觀點。


必須承認,表達觀點很可能帶來兩個結局:一是強烈的反對、否定、質疑乃至攻擊,二是深刻而廣泛的爭議,正如我在前文中所提到的在以色列上演《威尼斯商人》的劇本引發「歧視猶太人」爭議,以及改劇本中凱撒大帝為「特朗普」引發詬病一樣。然而正是爭議的存在,能夠推動人們乃至民族反思自身,以及自身與他人合理推動友好交流的方式,這樣才能最終成為真正「具有文化吸引力」的民族、共同體或國家。


最後一提,可能不久之後,我將以創作者(可能主要範圍為與東方Project相關的文化、歷史與人類學研究小品文,以及純文學、嚴肅向,乃至模仿大河劇風格的東方Project同人文學)的身份參與一系列東方Project活動。假如我有這個機會和資源,我會在未來讓東方Project成為真正的經典,類似當年仙劍奇俠傳、古劍奇譚和最終幻想一樣,不僅能夠在一代人的青春中留下永恆印記,也能成為可以流傳下來的ACG藝術精品。除此之外,我還可能準備在未來推出一系列高品質而具有文化品格的東方Project、明日方舟等周邊作品,成為一個好的美術家也是我的目標之一。


在我看來,東方Project圈子缺少的並不是「大佬」,反而正是一種良好的討論和生態環境,以及一定程度的人文關懷。而要做到改變這一切,無論是東方Project文化圈的各種問題,還是實現一個社會與民族的進步、重生與蝶變,都需要「士不可以不弘毅」和「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勇氣、智慧和精神底氣。


最後,附上個人自作詩歌二首:一是一首和歌,二是一首五言絕句。


和歌:


梅につや 紀伊の春はや 散る里 君偲ぶ花 なぎの明日香ら


Ume ni Tsuya

Kii no Haru Haya

Chiru Sato

Kimi Shinobu Hana

Nagi no Asukara

(Onomatope of "Earth Color")


古體詩:


以君高尚士,如來故試之。

鳳凰淩空日,千載亂紅時。


漢文訓讀:


君が 高尚(こうしょう)の士 以て 

故 如来(にょらい)が 之を試むべし

鳳凰こそ 空が凌(ご)しの日

千載に 紅が乱れ時



Copyright ©Gyokuki 2021-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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